【小百闲聊】戾气、杀气、烟火气

写文章要有戾气，有戾气的文章招人，是那种骨子里的妖娆女子，烟视媚行间男人就趋之若鹜了。往远处讲，可以看看史记里的文章，近处，那想想鲁迅就好了。不过有戾气不总是对的，不是戾气不对，而是说话有戾气的人不一定说的都是正确的话。没有戾气的话不见得不对，但总是绵软无力且犹豫不决，让人不明所以，烦不胜烦。怎么讲呢，其实还是要看自己的感觉。就好像“西北望，射天狼”和“醉里挑灯看剑”看上去很有调调，其实反倒不如“门前有两棵树，一棵是枣树，另一棵还是枣树”来的逼仄铿锵，前者不过是占了押韵的光。相较之下，朱自清看着水从指尖流过，晏几道说”去年天气旧亭台“，那时候他们心里到底是充满了戾气的吧。

心里愤懑的时候，想着什么时候把天地翻个个儿，一棒子打翻凌霄宝殿，有一种黄巢附身的感觉：

待到秋来九月八，我花开后百花杀。

冲天香阵透长安，满城尽带黄金甲。

你看看这又打又杀的，开个花而已，就能想到改朝换代去，这就是杀气。读这几句的时候，戾气也是扑面而来的，可见人心内的感觉是可以直接传递到词句上的。黄巢最后还是反了，结果不太好，不过两首反诗倒是流传千古，像是他的骂名。如果他能利用这股子杀气想想别的，说不定就是一代禅宗大师了。因为悟道要有杀气，是遇佛杀佛、遇祖杀祖的杀气。不管是什么人、什么话当了求真悟道的路，那都要一概斩杀。有这种气魄，方能成就大道。所以唐三藏去西天，就得给他标配一个孙猴子，遇到妖魔鬼怪一棒子打死（有后台的姑且不论）。说是九九八十一难，其实不过是心魔作祟。破除心魔，就要有孙猴子的杀气。不过吴承恩也明白的告诉了大伙，想要像悟空学习吗？基本不可能，因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？所以说学佛不难，悟道不易，且参且珍惜吧。

话说回来，要说文章招人待见，我的感觉真不在什么杀气、戾气的。反倒是平实老道的烟火气，娓娓道来间令人深思，不经意间的顿悟最为美妙。这也是”文章千古事，得失寸心知“吧。前两日读文章，有人说金庸着实有令人钦佩之处，举例《笑傲江湖》中令狐冲带人前去少林寺救任盈盈一段。我从网上找了来，贴到下面吧。

”突然之间，一阵朔风从门中直卷进来，吹得神座前的帷子扬了起来，风势猛烈，香炉中的香灰飞得满殿都是。令狐冲步到殿口，只见天上密云如铅，北风甚紧，心想：“这早晚便要下大雪了。”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，半空已有一片片雪花飘下，又忖：“天寒地冻，不知盈盈身上可有寒衣？”

”令狐冲低声道：“盈盈，你在哪里？”语音中带着哭泣。忽听得头顶有人低声道：“我在这里，别作声！”令狐冲喜极，双足一软，坐倒在地。“

这些描写，飘满了实实在在的烟火气，平缓充实的放佛夫妻间的絮语叨叨，没有大起大落，没必要起承转合，到了就是了，有了就有了，放佛生活，放佛你我的人生。烟火气的文章当然不激烈，也许不耀眼，但只要你用心细品，那满满的都是感动，都是生活呢。简而言之，“贴地气”当如是。

不过能把文章写得烟火气十足却又不失缱绻的，实在是少。很多文章都是戾气遍布，杀气盈天，那样的文章畅销且受众又多，那样的文章会伤人伤心伤情，所谓曲折，所谓虐。个人并不是十分推崇金庸，只不过拿出举个例子，金老的文章也不是从来如此，那十几部小说中男男女女间的故事，当然也有高下之分，但这些不在此论。

做人不能有杀气，戾气可以有但多数时候要化为祥和，烟火气却时时刻刻不离左右。与文章一样，烟火气多了难免流于庸俗，能在尘俗中不染片尘的人少之又少，那样的霜华清冽，世间百年难得一见吧。所以若是想招人瞩目，便只好在戾气上下功夫了，绯闻、流言、负面新闻，时时处处都可以造的出一个“明星”来的。这也是我们的世间，多见些跳梁小丑，难见出水芙蓉的原因吧。做人，难就难在此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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